谁家丫丫

追云逐日,夸父一世。

彬彬有你 第十章

第十章 男朋友

那场震撼人间的异象,终是化作艳烈千里的火烧云逐渐消逝,转而浮现在泛黄史册的只言片语之上。百姓并不知道遥遥远处的云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那一年的桃花一夜凋零,便枯枝摇曳了许多年。

冥帝重伤生死未卜,众鬼兵退罢,天帝仍想将婚宴继续,挥手而起的丝竹声却被剑身被弃掷于地的清脆声响打断。雪白的剑柄缠着剑穗儿,流苏沾了几滴血迹。

苏末苍白着脸,每上前一步好似随时会碎裂开。

“我不娶她。”

他清瞳抖动,恨恨又坚定地说出这话来。没有第二遍,因为他知道所有人都清楚听见了。

苏末仰头与天帝对视,其余人大气不敢喘,寂然殿内感到尖锐的寒意,有如极寒之地的带着冰凌的风转瞬刮进大殿各个角落。

“三殿下苏末,肆意妄为违逆天命,即日打入凡间受生生轮回苦难。”天帝唇边胡须微颤,张合之间字已落地生效,谁也不敢求情。

他轻笑一声,“好得很,反正这鬼地方我也不想待了。”

苏末转过身向着殿外的坠仙台走了两步,蓦地听到背后响起一句穿透灵台的话,“你当我不知道你心中所想么?!”

所有人的脸消散,周身景物陡然陷入茫茫荒芜,苏末疑惑转头,天帝缓缓起身走向他,未曾开口,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出生之时包裹于烈烈天火中,天火无物可灭,我便在冲天火焰旁守了你百年。”他凌厉眼神透出一丝慈父的宠意,不过瞬间便消逝,“你的仙骨由百年天火锻造,仙魄至纯至阳才得以驾驭镇魔剑。而若渊呢?”他挥袖指向远处,声色俱厉,“他乃是天荒大泽混沌而聚!一丝一缕碎魂都可落地而生阴灵,不然你以为他拿什么镇住冥界千万鬼魅!”

苏末怔怔瞪大双眸,支撑不住般后退一步。

“你二人好比日月参商,怎可相守?”

他恍惚忆起若渊独立于忘川的身影,翩然衣袂在河畔投影出一片寂寞。他曾说,所谓冥帝,不过是冥界的囚犯罢了。

“倘若执迷纠缠,必有一人丧于四海八荒之内。”天帝不知何时走到苏末面前,指尖轻抚过他怔怔落下的泪,终于剥下天帝的外衣露出父亲的模样,唤道:“孩子,何苦呢?”


那人的衣袂似白似红,缥缈不清,探出手去还来不及触碰便散作漫天云华,茫茫混沌。

若渊定睛好一番,才确定不过是梦。

他慢慢坐起身,不小心牵扯到胸前的伤,轻轻嘶了一声。

床旁阖眼的落鸦即刻惊醒,忙凑到若渊面前焦急询问道:“帝君你醒了?哪里疼?可疼得紧?”眼见着就要喊人,若渊拉住落鸦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落鸦一怔,眼眶一红就要滚下泪来,小心踌躇着覆上若渊的手背,声音哽咽。

“帝君……..”

若渊面无血色,平素亮若星子的眸此时黯淡空洞,只垂下眼淡淡,淡淡唤道:“阿苏。”

此时蓦地有人道:“你唤他也没用了。”

落鸦赶忙挡在若渊身前,狠狠瞪着凭空出现的人。

“在下司命天君戎奉,受人所托前来探望冥帝。”那白衣白发的人轻轻弯腰行礼,眉眼间毫无戾气。

若渊轻轻咳了两声,缓缓道:“你方才的话是何意?”

戎奉垂下眼帘片刻,接着抬起眼定定的看着若渊,道:“天界三殿下苏末已被开除仙籍堕入凡间,受生老病死之苦。”

若渊瞪大双眸,一瞬间血气上涌,哇地呕出一口血。

“帝君!”落鸦颤着双手不住与他顺气,若渊眼前发黑,耳畔嗡嗡作响,半晌才问出一句:“为何?”

戎奉冷冷瞧着,蓦地道:“为何?您不该比在下清楚么?”

若渊只感到先前苏末刺的那剑如今剖心噬骨的疼,颤着双唇问道:“他,他可有话留给我?”

戎奉微怔,深吸一口气,道:“有,四个字。”

“——不要寻我。”

若渊忽然愣住,盈满雾气的眸子终于落了一滴泪。


“去意已决?”

木桥上,孟婆搅着汤水,头也没抬地问面前的人。

“是。还望婆婆成全。”

孟婆微不可闻叹了一声,抬眸望着若渊,郑重其事道:“饮下断魂水,你三魂七魄会自行撕裂成两半,不仅可能就此魂散,即使事成由轮回井入凡,每逢月圆人间阴盛之时你体内魂魄便会动荡,此等剧痛,你可受得?”

看着孟婆微微蹙起的眉,若渊恬淡一笑。

“早便受过了。”他淡淡道。



《桃夭》第一世的戏份正式告一段落,随之将要落下帷幕的是对韩彬意义重大的2016年。

剧组凭借“幕后金主”林森的撑腰慷慨大方的放了五天假,数辆大巴载着剧组工作人员从郊区的深山正式回归人类城市,看到久违的满格信号每个人都欢呼雀跃,纷纷低头要么发短信要么刷微博,渐渐重新建立与外界的联系。

顾小白倒是神神在在的,反正他一直觉得自己跟世界联系不大来着。

自从父母去世后顾小白每年都和罗书全一起过,今年也不例外,顾小白单肩挎着只装了一套衣服的包下了大巴打车直奔罗书全家,掏出钥匙进门,边低头脱鞋边喊:“我回来啦。”瞥见鞋柜旁的白毛毯,顾小白还以为罗书全在他的不懈劝说下终于开窍,伸脚就要往上踏

“小白!!!!”

罗书全这一嗓子吼得顾小白一抖,伸出的脚停在毛毯上空就不敢动了,愣了愣才要继续落,皱着眉吐槽道:“大过年的你恶心谁啊。”

“我说的是你脚下的那个!!!!”

顾小白整个人定住,僵硬地望向脚下那一团毛绒绒肉滚滚的东西,只见毛团子动了动,不知从哪儿探出个脑袋来,毛发凌乱到除了一双眼啥也分不出的地步。

顾小白捧住心口,表示收到了惊吓。

这他妈还是当初把我萌到肝颤的小宝贝吗!?

他深深吸气,气沉丹田,吼道:

“罗书全你就是这么照顾它的?!你都能养学生怎么连只狗都养不好呢?!”

“这他妈是两码事好不好?!还有!我是教学生的我什么时候养学生了!”

“我不管!你把萌物还给我!”

“要不,我给你卖个萌?”

“…….滚!!!!!”


把小白拽进浴盆,拖把似的毛发挤上一大坨宠物狗专用的洗发水,顾小白撸起袖子就开干了。也不知道罗书全是怎么虐待它的,之前多可爱的一只小奶狗啊,硬生生被他养成了家庭备用拖把,掰断了好几把梳子才得以将毛发弄顺溜。吹干后顾小白又拿起剪刀充当宠物美容师,咔嚓咔嚓几下后小白湿漉漉的眼睛毫无阻碍发射萌物光波直击顾小白心脏。

两个小时后,一只萌化人心的小白狗欢快地在客厅跑来跑去。

张了半天嘴的罗书全情不自禁地握住了顾小白的手,“顾小白,谁娶了你当真是有福气啊!”

“滚蛋!”顾小白踢了罗书全一脚,甩了甩刚刚洗完的手上的水珠,捻起一袋薯片就窝到沙发里,另只手将电视调到某台,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直播的跨年晚会。

罗书全惊讶地扶了扶眼镜。要知道顾小白是最烦看这种跨年晚会的,用他的话说浪费两个小时在各种连脸都分不清的男男女女身上还不如去听相声笑一笑。

他挪到顾小白身边,正思忖该如何措辞去询问这反常举动的缘由,就听到吃薯片吃得欢的顾小白忽然嘘了一声,薯片也放下了,上身微微前倾,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机。

罗书全疑惑着去看电视机,一下就愣了。

屏幕里,韩彬正穿着一身黑,在舞台中央边唱边跳。光束追随韩彬,他每个动作落在顾小白眼里被无限放大,歌曲的最后,韩彬甚至解开衬衣露出白皙的肌肤,优美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看得顾小白不觉摸着下巴玩味地笑起来。

罗书全被他笑得发瘆,推了推顾小白,“喂,你别不是中邪了吧!”

韩彬的节目结束后正好是新年倒计时,主持人在台上带领观众正在倒数,罗书全在耳边喋喋不休的追问,顾小白没理他,只是弯着嘴角看了看时间,直接掏出手机打电话。


韩彬正在后台大汗淋漓地换衣服,这时手机忽然响起来,接通的一瞬清晰的倒数一声声传到那边的顾小白耳里。

“五,四,三,二,一!”

在后台过道人声鼎沸的问好中,韩彬还是听清了顾小白的话。

“韩彬,新年快乐。”

韩彬灿烂地笑起来,堵着一只耳朵喊道:“顾老师你也新年快乐!”他脸上的小酒窝在斑斓的色彩里晃得可爱,“哎呦喂发个短信就好,干嘛要掐着点打电话啊。”

“因为我想让你2017年听到的第一句新年快乐,是我说的。”

韩彬一愣,不知不觉又磕巴起来,“有,有这么重要嘛……..”

他听到顾小白隐约的笑声,“对我来说挺重要的。”

韩彬沉默了,他感到贴着手机的耳朵有点发烫,心脏也有点不受控。

“刚刚那段情节怎么样,放在我的新剧本里是不是特别苏?”

“.……”韩彬反应过来后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大声地靠了一句。

谁知顾小白竟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韩彬你听起来很失落啊,难不成真被我撩到了?”

回答顾小白的是夹杂怒气的一阵嘟嘟声。

顾小白被挂了电话倒也不恼,心情大好地放下手机继续啃薯片,全然不顾身旁一脸勘透天机的罗书全,他半是惊愕半是不敢置信,小心翼翼问道:“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韩彬吧。”

“是啊。”顾小白嘬着手指含糊回道。

罗书全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卧槽顾小白你是不是人啊!性别咱们就不提了你年龄可是摆这儿的,他还是个孩子我求你放过他吧!”

“我怎么他了?”顾小白极其无辜地说,“我一没威逼二没利诱,不过是挖了个坑而已,跳与不跳决定权在他而并非我啊。”

“你你你!”罗书全指着他半天,“韩彬那么单纯一小孩怎么斗得过你个浑身套路的大尾巴狼!”

“那只能说明他意志不够坚定。再说了谈恋爱怎么被你说得跟打架似的。”

罗书全愤愤咬牙,试图垂死挣扎,“韩彬绝对不会被你掰弯的!”听起来像是让顾小白死心,但罗书全知道更大一部分是自我催眠。

“谁知道呢?”顾小白吃完了薯片,优哉游哉地又拿起手机,编辑短信,发送。


“只要套路深,铁杵磨成针。”


车座上手机的屏幕蓦地亮起,望着窗外的韩彬回过神,低头就瞧见了顾小白发来的短信——【待会儿见。】

他咬着手指想了想,忽然想起今晚剧组有个比较正式的聚餐,要介绍各个投资方与他们见面。

韩彬望了眼时间,下意识嘟嘴吐槽,“明明还有十几个小时,什么待会儿啊。”

不知道为什么又反反复复看了那四个字好几遍,之前心里那一点点的不爽竟很快烟消云散了。


2017年的第一天,韩彬回家舒舒服服睡了一整天才往剧组订好的酒店赶。

他准备了一套黑色铆钉皮衣,内衬是暗蓝毛衣,戴上墨镜显得特别酷,脱下皮衣摘掉墨镜却又像个刚出象牙塔不久的大学生。

阿可陪在他左右形影不离,这次的聚餐与上次《温柔年月》庆功宴的性质不同,说是正式其实更偏向私人一点,很大原因便是《桃夭》这个剧的投资方,虽然林家占了超过50%的投资金额,但那剩下的几家投资方也并非小人物。

娱乐圈嘛,哪个艺人没出卖过自己娱乐他人的,即使林森这个隐形的富家公子也曾在宴席上陪酒到吐,不过是为了拿下一单代言。

韩彬很庆幸每逢这种情况阿可都会在他身边挡下大部分不怀好意的酒水,同时也有些愧疚。

“喂,你再看我真的会怀疑你爱上我了。”阿可挪了一步远离韩彬。

韩彬收回愧疚的目光转而翻了个白眼,随口就说道:“得了吧,我看上顾小白都不会看上你的。”

“哦?这可是你说的。”

韩彬愣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瞬间捂住嘴,慢慢转身往后看。

顾小白今天终于换了一身新,抛弃他一成不变的围巾毛衣,穿上修长至膝的黑色大衣,腰板也挺了起来,整个人高挑挺拔,淡淡抿着唇,露出与往昔截然不同的剧烈气场来。

他拍了把看呆了的韩彬的脑袋,“怎么,被我帅到了?”

韩彬微微仰头看他,懵懵地就点头,“嗯。”

顾小白咧嘴笑起来,温柔的揉平韩彬的鬓角,哄小孩一般的语气,“乖。”

阿可被这俩人之间的气氛和顾小白那句“乖”吓得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心想卧槽我不在的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这俩人看着不对劲啊!

顾小白才不管旁边电灯泡的瓦数多高,直接拉着韩彬就往里走,两人边走边聊天,转眼就把阿可甩出老远。

等阿可跑着追上他们,顾小白已经要把韩彬带到自己身边落座了。

顾小白这次没坐在左勇身边,左勇旁边的位置已经被几个大老板占据,韩彬扫了一眼,似乎并没有看到林家的人来。估计是林森那小子先前通知过。钟昀坐在另一桌,旁边是他的经纪人,正低头跟他嘱咐什么。钟昀听得烦了,托腮时候瞧见韩彬,伸展眉头微微一笑,韩彬微怔了一下也回以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过了五分钟林森才带着顾时风姗姗来迟,却顾及顾时风的助理身份不得以让他坐到了其他一桌,与其他小演员坐在一起,弄得林森频频张望。

钟昀对面还空着座位,正在韩彬猜测是谁的时候,两个身影推门而入。

“哎哎左导真是抱歉,路上堵得太厉害了。”一个看起来是经纪人的男人推了白言明一把,白言明立刻垂下眼睛,淡淡开口道:“我迟到了,自罚三杯。”

周遭立刻有人附和,白言明探身拿来酒杯二话不说就倒了一杯红酒,仰头一饮而尽。

端起第三杯时,他忽然看到了隔着一桌的钟昀,不小心洒了两滴在桌上。

三杯饮罢,左勇率先拍起掌来,笑意满满说道:“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再有下次我们就不饶你了。”他搭上白言明的肩膀,对在场所有人高声说道:“我正式介绍下,这是咱们桃夭主题曲的作曲兼演唱者,歌手白言明。”

韩彬一边跟着鼓掌,一边心里很不滋味,他抬头去看钟昀的神情,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拍着手,一双眼睛却一点都不肯从白言明身上移开。

“言明你就坐钟昀对面吧。”

白言明身影僵了僵,片刻便露出礼貌性的笑,“好。”

他和经纪人一起坐了下来,白言明只是垂着脑袋看着碗出神,长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看起来甚至有点可怜兮兮的意味。

钟昀很想笑。

你可怜什么,最可怜的难道不是我吗?

“今儿没有女人都是大老爷们儿,咱们不醉不归啊不醉不归。”

顾小白没理左勇的话,兀自夹了一块鸭肉送到韩彬碗里,嘴角弯起淡淡弧度。

左勇做人向来精明,就好比他刚刚说的这句,既从话语上显得亲近又从一定程度上杜绝了几位老板找女人的可能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何必撕破脸让彼此难堪。而这次左勇没有喊任何一个女演员来,就是考虑到这点。

显然座上的都比较有素质,喜怒不浮于表面,很快就笑着举起酒杯觥筹交错。

而韩彬却从光线投下的杯影里看到了一场短兵相接。

宴席渐渐热闹起来,身边不断有人起身去别桌敬酒,仿佛男人与男人的友谊就是靠酒精维系的一般。顾小白好像是去厕所了,半天都没回来。身边的阿可不停为他挡酒,灌得脸通红,韩彬也跟着难受起来。

包厢里开始有呐喊助威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在谁拼酒,香烟从某个角落渐渐燃起烟雾,一缕缕在空间里弥散,模糊视线。

眼前的酒杯不知道是第几次空了,韩彬终于忍不住,抢过阿可的酒杯要自己喝一杯。

透过酒杯玻璃扭曲的视野,他好像看到林森拉着顾时风大步往外走并一把推开了大门。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没有尝到杯中酒精的味道,清脆的碎裂声瞬间便在包厢的墙上炸开。


啪——


酒杯撞到鹅黄墙纸上,冲击力使杯沿撞出小半面积的豁口,尖锐的泛着光。

仿佛在邀请谁将手放上去,感受一场鲜血淋漓。


而就在半个小时之前,它还是完完整整的被放在钟昀面前。

周围人已经喝嗨了,胡乱地说着话。对面的人还是垂着脑袋,一眼都不肯看他,只是光顾着往嘴里塞菜,机械性的咀嚼,再机械性的吞咽,接着重复。

钟昀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正巧身边有人提议拼酒,他便站起身,带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壮烈对白言明说:

“白言明,我俩拼一场吧。”

白言明咀嚼的动作停住了,其他人很快开始起哄,他艰难地咽下嘴里的东西,抬起头望着钟昀,钟昀这时才发现他的眼眶竟然是有点红的。

那又怎么样呢,别自作多情了,他才不会为你哭。

白言明被人推搡着站了起来,面前不一会儿就摆置上十个酒杯,个个倒满了度数不低的白酒。

“规则是这样,谁先喝完这十杯谁赢,”眼神在他们之间瞟来瞟去,“开始!”

钟昀立刻拿起一杯直接往嘴里灌,灌完一杯再灌下一杯。

白言明不紧不慢,漂亮得好像女孩子的手握住杯身,端起来慢慢喝着。

喝完第一杯,钟昀已经拿起第四杯。

辛辣慢慢从喉头没上大脑,钟昀喝得太急太冲,剧烈地咳嗽起来,皱着眉头,看起来很难受。

白言明忽然想起钟昀十六岁第一次喝酒,好像还是自己逼他的。

那时的白言明端着酒凑到他鼻子下偏要他喝,他不喝,白言明就耍赖撒泼,连他都没意识到说出的话还带着股隐约的撒娇。

“唉哟你就喝嘛,算帮我喝的好不好?”

钟昀顿了顿,看着白言明说:“你真想我喝?”

白言明心想大男人喝杯酒又不是要命有什么好纠结的,看着钟昀黑亮的眸子忽然又说不出其他话来,就轻轻地嗯了一声。

哪知钟昀马上就抬起手把酒喝完,辣得他又皱眉又跳脚,活像只憨憨的小熊。

过往与现在重合,小熊还是当初的模样,而原本在他身边的人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对面。

两个人谁都不肯放弃,固执得非要彼此折磨。

白言明放下空了的酒杯,十杯整整齐齐摆在钟昀面前。

钟昀还剩两杯,双手撑在桌上好不让自己倒下,颤着双手就要去拿第九杯。

经纪人心疼地劝他,“都输了,别喝了钟昀。”

他咬着牙关,额头上很快出现密密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流下来。

“别喝了!”经纪人发火了,“你不要命啦!”

周围人也看出钟昀的不对劲,纷纷劝道:“算了算了。”“钟昀你别犟了。”

钟昀挣开经纪人的手,硬生生喝了第九杯,苍白着脸又伸出手。

酒杯忽然被人抢走,白言明微微侧身,狠狠将它砸向墙。


啪——


房间忽然安静下来。

韩彬惊得放下酒杯,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向隔壁那桌。

白言明的胸膛起伏得厉害,他双眸满是怒气,狠狠瞪着对面双手撑在桌面弯腰不住咳嗽的钟昀。

钟昀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抬起头对上白言明的视线,嘲讽地笑了笑。

“是我输了。”

他摇摇晃晃起身,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经纪人弯腰道了好几个歉,急忙追过去。

所有人的视线蓦地压在白言明身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深吸一口气,桌下的手攒起又放下。

“对不起。”他朝众人鞠躬,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服就往外冲。

这一对对的,到底怎么了?

韩彬趁别人不注意,跟阿可小声说了下就从座位上溜走。

径直走向大门的步伐忽然被人截住。

一位姓傅的老板拿着一杯酒挡在韩彬面前,笑道:“韩彬是吧,介意跟我喝一杯吗?”

韩彬现在急得很,但他清楚这杯酒后面是无数杯酒。转头去看阿可,阿可已经被人围住又开始新一轮的灌酒,根本分身乏术去对上韩彬求救的眼神。

“我倒是不介意跟傅老板喝一杯。”

韩彬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他想,太好了,顾小白来了。

他没事了。

顾小白嘴角是得体的笑,轻轻接过傅老板的酒杯,淡淡说道:“左导找你。”

“啊?”

顾小白依旧笑着,转头看着韩彬,眼里是恶狠狠的警告,语气也藏着重意,“还不快去?”

韩彬看了看顾小白,又看了看傅老板,低头哦了一声,快步往左勇的方向走去。

最大的弱点远离危险范围,顾小白暗自送了一口气,整个人又恢复到桀骜自信的模样。

“顾小白,你不该坏人好事。”傅老板轻轻说道。

顾小白笑了笑,凑近他道:“傅老板的温柔乡里已经有很多美女了,何必盯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呢?”

傅老板脸色霎变,压低声音说道:“你别瞎说。”

顾小白的笑意里藏着乍现的刀光,时不时泛着寒意,“您应该知道,我在做编剧之前曾做过一段时间的专栏作家,认识不少杂志社的大主编,傅老板这么聪明,我想我无需多言了。”

傅老板的脸青了又白,扯出个极难看的笑来,“你就非要多管闲事?”

顾小白笑着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我最讨厌多管闲事。”他说,“怪只怪傅老板眼光不好,选错了人。”

两人刀光剑影对视一番,傅老板忽然笑起来,“顾小白,为区区一个小明星结下梁子,这不是你的作风啊。”

顾小白轻轻扬起唇,喝完那杯酒又送回傅老板手里。

“新年新气象。”他笑道,“还有,他可不是‘区区小明星’。”忽然敛起笑,郑重其事说道:“给自己留条后路,别等到求他的那天再后悔。”

顾小白又恢复脸上的笑。

“新年快乐,大吉大利。”他说。


韩彬只看到顾小白和傅老板笑着说了好多话,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傅老板是什么人啊,顾小白不过就是一编剧,拿什么跟人斗,万一把人家惹毛了还不一口吞了顾小白连骨头都找不见?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屁股如坐针毡挪来挪去,好容易挨到顾小白跟傅老板谈完,慢步款款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来。

“跟我来。”顾小白说。

桌上人已经喝得七七八八,丝毫没人注意到他们,韩彬却恍惚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

于是他把手递给他,让他牵着自己逃离。


走出包厢来到大厅,韩彬大大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这才感到自己好像活过来了。

“怎么样?”韩彬连忙问顾小白,“那老板没把你吃了吧!”

顾小白一脸好笑地看着韩彬,“你当现在跟你讲话的是鬼呢?”

“哦,也对。”韩彬挠挠头,“我不是急嘛。”

顾小白摇摇头,眼神宠溺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开口:“你出来是想找钟昀的吧。”

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要做正事的,韩彬猛点了两下头,往四周张望。

“虽然说白言明跟着钟昀出去了,但我还是不放心啊,对了还有阿森和小风,这俩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韩彬正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只听身后幽幽一句:“韩彬哥……..”

手机差点被吓掉,韩彬转过身,林森蹲在墙角,大大的个子缩成一团,难怪他和顾小白都没发现。

韩彬气得上去就要踹他,“你演鬼片呐蹲在这儿一声不吭……..林森?”他捧起林森的脸,凄白空洞的表情也跟鬼一样,“怎么了?你说话,你别吓我。”

林森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话来。


“顾时风,他这次可能真的不要我了。”


时间回溯到约一个小时前,在钟昀对面的白言明还在拼命往嘴里塞菜的时候,顾时风已经结束了他的晚餐,走到沙发上边玩手机边等林森。

忽然有人的脸庞倒映在屏幕上,伴随着一句带有惊喜的“小风?”

顾时风闻声抬头,眼睛一瞬也亮了起来。

是小时在家里见过的父亲的好友艾伯伯,顾时风一进来就被安置在角落,自然没有看到他。“艾伯伯。”顾时风连忙让出位置,艾伯伯便也随意地坐下,一只手搭在顾时风的膝盖上。

“你怎么在这里?做演员了?”

“不是不是。”顾时风挥手否认,有些尴尬地说道,“我现在是……..一个艺人的助理。”

艾伯伯皱起眉,“你父母知道这件事吗?堂堂顾家的小少爷给人做助理,你受得了气吗?”

一提到自己父母,顾时风赶紧端正坐姿说道:“他们都知道的,也说让我锻炼锻炼。”

艾伯伯像是无比可惜般叹气,“唉,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这么有福气,竟然能让我们的小少爷伺候他。”说完就像他小时候一样捏了捏顾时风的脸。

顾时风笑了起来,他一笑眼睛就弯成月牙,漂亮又可爱。

一道阴影忽然笼了下来,将顾时风拉进凌厉的灰暗之中。顾时风抬起头,林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视线在他和艾伯伯之间打量来打量去。

顾时风有时候比林森更了解他自己,他第一时间站起来,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现实。

林森生气了。

“林森,这是……..”

“我的戒指不见了。”林森冷冷地打断顾时风将要出口的解释,他看向顾时风,冰冷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是不是你偷的?”

“什么?”顾时风惊讶地瞪大眼。

“难道不是吗?可我的戒指放在哪里只有你知道啊。”他微微眯起眼,“不该碰的东西就别碰,助理先生。”

顾时风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梗着脖子回道:“我没有。”

林森哼笑一声,垂着眼睛与他对峙,“谁信?”

顾时风真想当场给他一拳,对他吼说不信的话你就放我走,这样死命的纠缠是干什么?可惜林森没有给他机会,他上前一把握紧了顾时风的手腕就往外拉,不管他再怎么挣扎都不肯放,直到他们拉扯着出了包厢林森才松开顾时风。

林森叉着腰走了好几个来回,窜涌的火气压抑到极致,几乎是从牙缝挤出话来。

“他是谁?”

顾时风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怒极反笑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他妈确实快疯了!”就在刚刚,他看到从不和生人亲近的顾时风竟然允许那个老男人摸他的膝盖捏他的脸,那个瞬间怒火炸裂了林森的理智,他对顾时风恐怖的占有欲一直被冰冻在层层爱意之下,但他从没意识到自己的爱意向来是炽热的,能灼伤一切的。

炸弹怎么能在火山中安然无恙呢?

“你在生气什么?别人不过是多和我说了两句话,你难道不是也和其他人嬉皮笑脸玩得很好吗?!”

“你和我能一样吗?!”林森狠狠吼着,隐约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出怎样伤人的话,可是他止不住,那些字眼挣脱他的缰绳,一剑剑无形地刺进顾时风保护层下最柔软的部分,“你从小就喜欢男人!”

镶嵌在后半句最后一个字的刺撕扯下林森的舌头,他愣在原地,口腔深处疼得厉害,他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他看到他们此时都在流血。

半晌,顾时风冷冷地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在颤抖。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从小是弯的,就应该对每一个接近的男人张开腿?”

林森痛苦地捂住额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吗?难道是我听错了,你并不是在埋怨我把你带到这条路上来吗?”

“顾时风…….”

“林森。”顾时风截断他的话,慢慢说道,“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纵容到你忘记了,我也是一个男人。”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冰冷,变成陌生人面前的顾时风。


“而有些话,是不能对男人说的。”


大厅内闪耀的灯光映在林森颓然的身影,投射出一片阴郁。韩彬和顾小白坐在他对面,两人的表情都很复杂。

一向将顾时风宠上天的林森竟然对他说了那样的话,韩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见识过林森的狠,但他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用在顾时风身上。

那样深爱的人啊,他怎么舍得?

韩彬越想越气,站起来正要动作,身边的顾小白却先他一步一脚踹翻了林森的椅子,林森砰的摔在地上,后背撞到墙发出一阵闷响。

顾小白走近他,居高临下说道:“我本来以为你跟其他纨绔子弟不一样,现在看来你还不如他们。”

“不确定心意,所以想方设法以伤害他的手段去寻求在对方心里自己地位的肯定,这种行为蠢透了!”他盯着林森的脸,慢慢又坚定地说道,“如果你再执迷不悟,不管你想要的答案之前是什么,到最后得到的一定是‘否’。”

“顾时风会离开你。”

林森浑身颤了颤。

“他的爱总有耗尽的一天,那天不会远的。”

顾小白说完,看都不愿意再看林森,转身就往酒店外走。

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林森一眼,韩彬转头就要去追顾小白,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带着哭腔的一句“我他妈都做了什么啊……..”,他顿了顿,还是狠心地没有回头。


一离开酒店暖气的庇护寒意便扑面而来,顾小白这时已经在向门口的服务人员询问顾时风的去向。

“请问您有没有看到一个大概这么高的男孩子。”顾小白比划着说道,“大概二十多,很瘦很白。”“穿着焦黄色大衣,长得很好看。”韩彬微微喘气,补充道。

“个子很高五官很精致是吧。”她指了指左边,“我看到他恍恍惚惚朝这边走了。”韩彬和顾小白道声谢后就往左跑去,韩彬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却发现没人接。

“这死小孩!”韩彬咬牙切齿骂道。

“你自己才多大啊还骂别人死小孩。”顾小白环顾四周,啧了一声后也拿出了手机,“他看到是你可能就不想接了,你告诉我号码我来试试。”

两人在街头分别给顾时风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韩彬焦急地甚至开始咬唇,整个人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直到顾时风终于给韩彬回了条短信。

【我没事。】

妈的鬼才信你没事啊!

韩彬对着电话狂吼,一颗动荡不安的心总算慢慢回落胸腔。

能回消息,说明顾时风还有理智能照顾好自己。

顾小白也跟着松了口气,他虽然接触顾时风不多,但这小孩乖乖的样子他还是很喜欢的。更何况他是韩彬很重要的朋友,是韩彬看做弟弟的人,他要是出事韩彬肯定很难过。

林森那混小子,他连韩彬难过的表情都不忍心看,林森怎么就能狠得下心去说那些话。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顾小白有意无意看了韩彬一眼,接着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唉,还是跟成熟的人谈恋爱比较好啊。”

结果韩彬好像在想事情,低着脑袋半天没回他,两个人并肩走了一段韩彬才悠悠说道:“谢谢你。”

“嗯?”这回轮到顾小白不明白了,好好的谢他干嘛。

“那一脚应该我来踹的。”

顾小白这下明白了,他确实是看到韩彬想揍林森才抢先动脚。韩彬和林森、顾时风都是挚友,更何况林森还是林家唯一的儿子,倘若真让韩彬揍了林森,先不说会不会因此影响到他们的关系,在他没有摸清林森到底是不是记仇的人之前,他不能让韩彬冒这个险。

扬起唇角,顾小白忽然狠狠揉了揉韩彬的头发。

“喂我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踹传说中的林大少爷一脚,你还不让我过过瘾啊?”

韩彬被他揉的脑袋晕,打掉他作乱的手,瞪了顾小白一眼。

“顾小白你这个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为什么要改?”顾小白理直气壮,“找一个能听得懂的不就行了?”

韩彬哈哈笑起来,开玩笑道:“顾老师你难不成终于想找个人陪你啦?”

“是啊。不然你给我介绍一个,就算男朋友也行啊。”

韩彬笑着笑着忽然觉得不对劲,“男朋友?”

顾小白停下脚步,侧过身认真地看着韩彬。

“嗯,男朋友。”


不知道是谁又拿走了身边的空气,韩彬陡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顾小白看他的眼神带着浅淡的笑意,被一层又一层的温柔裹挟成沾了蜂蜜的面包,正蛊惑他吃下去。

韩彬攒紧了手机,蓦地被突如其来的震动震清醒。

他拿出一看,是钟昀。

“喂,钟昀?”

“韩彬…….”白言明的声音透过来,韩彬听出了白言明无法隐藏的害怕。

“你帮帮我…….帮帮我…….钟昀…….钟昀他…….好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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